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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四章良弓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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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四章 良弓藏

什麽?!

舒黎臉色大變:“你所說,當真屬實?!”

並非他沈不住氣,實在是文秉的話太讓人不可置信。

汪煥是皇帝的人,暗中替他處理了不少事,當初汪煥因為涉及結黨營私,這才是導致他被斬首的真正原因,可如今忽然爆出他與江鴻的死有關,很難不讓舒黎多想。

江鴻……真的是戰死沙場嗎?

想要一個人死的方法太多,而且還是在情況瞬息萬變的戰場之上。

哪怕只是一支流矢,也能輕易叫人斃命。

舒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死死握住右手。

江鴻是他老師江文德的獨子,他和江鴻雖然並未過多接觸,可也知道此人鐵血丹心,是個難得的將才,如果真的是皇帝下的手……

不,不可能!

雖然他父皇這些年的確有些喜怒難辨,但定不會做出這等糊塗事!

他心中安慰自己,沈聲道:“將事情仔細說來。”

文秉深吸一口氣,再開口時眼裏滿是惶恐:“去年陛下召江將軍回京,有意收回虎符,可因為西洲國屢屢犯邊,又私底下同猶嘉沂結盟,江將軍不願此時放手。”

“據可靠消息,江將軍當時承諾打完西洲便歸還虎符,陛下也同意了,可後來戶部頻頻哭窮,餉銀也拿不出來……”

此事說來也簡單,西州不過一邊陲小國,但因為國情特殊,西州的百姓經常吃不飽穿不暖,於是便開始鋌而走險攻打大周。

大周自詡泱泱大國,自然不將西州放在眼裏,彼時江鴻在朝中剛立足,皇帝為了召顯對江家榮寵,便叫江鴻率兵前去。

他本意是震懾一番,叫西州知難而退,誰知西州太過狡猾。

江鴻當時年輕氣盛,看不慣西州一彈丸之地竟敢如此猖獗,率兵將他們打得節節敗退。

西州十分有眼力見,眼看江鴻就要將他們滅國,連忙送上了降書。

江鴻為自己成功擊退他們而高興,同時也十分不解,明明西州這般容易擊退,為什麽卻能屢屢冒犯大周。

直到朝廷聖旨下達。

西州表示了對大周的臣服,同時懇請身為大國的大周能賜給他們金銀,讓他們感受大周的仁慈。

朝堂上那些腦滿腸肥的大臣們並不覺得不對,皇帝也為了彰顯大國胸襟,大手一揮就送了無數金銀給西州,西州頓時又是一通馬屁叫皇帝和朝臣們十分舒坦。

多年來的習慣,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不對。

於是江鴻看著自己好不容易趕走的敵人,飛快修養生息壯大起來,用著大周的錢,殺著大周的人。

江鴻幾次上書,但都被擋下了回來,說要有大國氣度。

江鴻只覺得這群人腦子有病。

殷正堯和江文德等人也上疏皇帝不要資敵,可皇帝卻認為大周地大物博,不必吝嗇這點仁慈。

於是這場明明能很快結束的戰役,一打就是幾十年。

江鴻鐵了心要和西州打到底,好家夥不聽京城下來的召令,率軍快打到西州首付,卻被監軍背刺,只能無奈回城。

因為這幾次的抗令,皇帝頓時覺得江鴻一身反骨。

這最後一次戰役就是江鴻請求率軍滅掉西州,等西州滅國,他一定會歸還虎符。

他已經察覺到西州和猶嘉沂有所勾結,這麽多年已經養大了西州的野心,如果不是他震懾邊境,恐怕西州早就光明正大向猶嘉沂借兵進攻。

大周不能養虎為患!

可是誰知,皇帝表面上答應他,背地裏卻更加看不慣他的所作所為,甚至派了一個更難纏的監軍。

戶部當時承諾會盡快送來糧草,可是等江鴻回到邊關,催糧草的奏折一封又一封,皇帝當沒看見一般,戶部不是裝聾作啞就是,說哪裏哪裏又發生了災害,實在拿不出糧草,只能勉強擠出幾車糧草救急。

邊關將士數十萬,幾車糧草能做什麽?!

江鴻氣得就差當場罵娘,偏偏監軍還在旁邊使絆子。

監軍雖然沒有兵權,但能惡心人的法子實在太多了,諸如兩軍交戰時瞎指揮,叫將士們軍陣亂成一團。

戰場之上但凡拖一下後腿,都有可能導致全軍覆沒,江鴻不能拿士兵的生命開玩笑。

於是在監軍又一次搞事時,他怒斬監軍,直接帶兵去西州搶糧草。

猶嘉沂不是要資助西州嗎,那就想辦法在他們運送糧草的路上埋伏,搶了就跑!

不得不說江鴻的確是位將才,絞盡腦汁之下不僅搶了猶嘉沂送來的糧草,連西州糧倉的也沒放過。

能帶走多少就帶走多少,帶不走的就燒!

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!

在他的帶領下,大周軍隊沒多久便攻進西州王都,江鴻親手砍下了沒來得及逃走的西州王的頭顱。

也是在這時,他被人暗害身亡。

梳理一遍來龍去脈,很難不將江鴻之死聯想到皇帝頭上。

文秉很快肯定了舒黎的想法。

“刺殺江將軍之人雖然口口聲聲說江將軍殺了監軍,他要為江將軍報仇,可最後卻查出此人原是汪煥的手下,那位被斬的監軍私底下也和汪煥來往密切。”

“士兵們有意想查出真正害死江將軍之人,最後卻以刺客被判斬首而告終。”

“而恰在此時,殿下您察覺汪煥此人收受賄賂結黨營私,陛下判處汪煥斬立決。”

原本舒黎以為汪煥是觸碰到了皇帝底線,這才叫皇帝急不可耐下令斬首,可如今看來,汪煥的死頗有種殺人滅口的感覺。

究竟是因為此人結黨營私叫皇帝大怒,還是怕舒黎差下去查到他暗害了一位忠心耿耿的將軍呢?

舒黎心裏遏制不住地產生了懷疑。

文秉說到這裏頓了頓,他擡頭看了看舒黎慘白的臉,有些說不下去。

空氣裏一時靜默,說不出的氣氛蔓延開來。

舒黎啞著嗓子開口:“繼續。”

文秉這才艱難道:“去年江將軍離開皇宮,沒多久陛下就秘密召汪煥進宮,擯退左右,不知說了什麽。”

“江將軍之死最終被歸結於在戰場之上被人暗害,戰死沙場,而不是砍下西州王首級後猝不及防被暗殺。”

“很快,江將軍手底下一位小將把虎符送進皇宮,說這是江將軍早就吩咐過他的。”

“但我們的人查到,此人早年受過汪煥恩惠。”

江鴻之死背後一樁樁一件件都有汪煥的影子,可是汪煥聽命於什麽人呢?

從皇帝早年登基到如今,汪煥此人雖然囂張跋扈,得罪了不少人,但他對皇帝的忠心毋庸置疑。

如果他是為了皇帝而死,那皇帝說什麽也不為得罪過汪煥的陸家平冤,也就說得通了。

舒黎雖然已經有所猜測,但在真正確認的那一瞬依然覺得頭皮發麻。

心底滲出冷意如附骨之疽,叫他遍體生寒。

也難怪文秉來找他時那般激動,若是一個國家的君王選擇為了權利暗殺臣子,那有哪個臣子敢效忠?

舒黎頹然地倒在椅子上:“……竟是如此。”

文秉滿臉痛心:“殿下!我等效忠的究竟是……”

他說不出口,但眼睛裏深深的失望還是刺痛了舒黎的心。

舒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但他的心裏像是點燃了一縷火焰,這怒火頃刻間便卷席了所有理智。

“父皇糊塗啊!”

舒黎緊抿著唇,而後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般開口:“我要進宮!”

文秉一驚,連忙勸他:“殿下冷靜!此事還需徐徐圖之,若是惹怒了陛下……”

舒黎打斷他:“惹怒了他又如何?!索性孤已經被禁足,最差不過是廢太子!父皇已經老了,但孤不能看他這麽糊塗下去……陸家之冤必平,江將軍之死,必大白於天下!”

眼看他怒極,吩咐人備馬就要進宮,文秉也顧不得以下犯上,下意識伸手拉住他:“殿下且慢!”

他的語氣十分迅速,生怕舒黎不管不顧直闖宮門:“此事還有五皇子插手,極有可能是陷阱!”

舒黎眼睛一亮,連忙停下來看向他:“先前那些事,有假?”

文秉沈痛地搖搖頭,但還是將自己調查到的東西一一說清楚:“我們的人在調查的時候發現那些證據像是有人刻意讓我等知曉一樣,絲毫不作掩飾。”

“我曾派人調查過消息的來源,是五皇子的人,但那些證據的確屬實,五皇子的人幫我們只怕是算準了殿下的脾氣不會忍下此事,這是陽謀!”

“殿下,若您真的直闖宮門,只怕正合了他的意,屆時陛下盛怒之下定會處罰您,您……”

他沒有說下去,但是後果所有人都心知肚明。

如今舒黎本就因為惹怒了皇帝才被禁足,再鬧這麽一通,他太子之位極有可能不保。

怒極之下舒黎反而冷靜下來,他看向文秉:“我必須要去。”

“父皇老了,說句大不敬的話,他有多少時日還未可知,若是要尋萬全的辦法,自然是等孤繼位之後將證據擺出來最合適。可是意義卻截然不同!”

子翻父案,和弒父奪嫡又有何區別?

他可以不在乎這些虛名,但是一個人犯下的錯,應當由自己承擔。

文秉也清楚自己追隨的人是什麽性子,他咬了咬牙,道:“殿下,若是您出了什麽差錯,叫底下追隨您的人如何自處?”

舒黎目光堅定:“是我對不住你們。可若是為了迎合君王視臣子的冤屈而不見,那我這個太子,也不必當了!”

他揮了揮衣袖,頭也不回出了門。

文秉跺了跺腳,匆匆離了靜王府,連忙前去聯系太子一派的官員,只求皇帝廢太子時這些人能明白時局,站出來請皇帝收回成命。

京城上空彌漫著一股陰雲,好好的天氣說變就變。

宮墻聳立,還是那麽富麗堂皇,可在他們眼中,儼然已成為一張血盆大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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